世紀．Merry Christmas
給天水圍一個聖誕抱抱


文╱鄭依依 圖╱資料圖片

剛過去的周日，聖誕鈴鐺響着，遙遙在香港邊陲之城天水圍，一群少年摸進來，一探這裏空氣中的溫度，是暖是涼。

他們沒有盲目地相信圍城一如媒體中再三強調的悲情和黯然形象的；可倘若這裏的氛圍，可真的跟名字的一般清冷，不要緊，他們正是要以體溫，藉着自由的擁抱，傳達予本是跟其他區內市民同根而生的天水圍街坊，溫暖他們的心窩。

他們來自青年組織Ytalk，聖誕假起實地到來，和街坊聊聊天，醞釀一場名為「歡樂今天」的肢體運動：和陌生居民擁抱的「免費抱抱」、建立網絡、收集他們心裏的聲音，從外帶進一段持續的同一天空下的關懷。

假如你在街頭看到他們，也張開雙臂吧，讓胸膛裏心與心以最近的距離，呼應彼此的跳動。

3 年前，悉尼人Juan Mann 從倫敦回鄉，機場上沒有迎接他的親友，只有他一箱子衣服和一股腦的煩惱，他心裏喝出期望回家得到笑容以待的自然訴願。

他於是走上熙攘的街頭，舉起寫上「FreeHugs」的紙牌，在陌生人中尋找一個擁抱的支持。頭十五分鐘裏，旁人投以奇怪的凝望，可是一個女子走來，低訴她的狗這天早上死了，在她獨女撞車喪生的一周年紀念日。

然後，她和Jaun 交換了擁抱，分別時，一個笑容在她臉上綻開。

這就是由己而發散播關懷的免費抱抱之起源。

隨着一段拍攝Juan 在街頭熊抱陌生人的短片在網上流傳，各地興起模仿的「免費抱抱」運動，法國、日本、英國、韓國、北京……今年年中來到香港，像樂隊Libido 的組織、或個人出動的少年Benny，也都在鬧市街頭抱過，甚至也曾到訪天水圍。

抱抱運動原就是隨興的，只要帶上徵求熊抱的紙板，隨時隨地可以開展。可是向素不相識者打開心扉以接受換來相互支持，本來在當今隔閡的時代就不容易，Benny 空着臂彎在街頭站上幾分鐘就有途人憐惜地批評香港人冷漠而質疑運動的效果；即便是在JuanMann 的發源地，官方甚至因為保障安全的理由而禁止Free Hugs 了。

抱抱，慢慢來不過這次Ytalk 抱進天水圍，分別在中大和樹仁念社會學的施德安（CD）及葉浩意（阿橙）、還有念中六的陳穎怡（阿蕉）幾位核心成員，都已經衡量過保守的香港社會，或者不容易承受路人驟然示好，便調節活動的細節，在聖誕期間始行探索考察，好在明年一月伊始的具規模活動「歡樂今天」裏推動對社區長期關注。

不同於單純的相擁， 「歡樂今天」還加入其他的元素，讓天水圍居民的輕易可親：倘若尷尬於過密的擁抱，可以幫襯Ytalk 成員的「免費賣旗」吧， 「可是不用錢的，給一個微笑就好，我們為城市收集笑容和支持，不介意的話讓我們拍下你的笑容，做成相片集和短片！」CD 扮演着即場的「推銷」說。

如果這個城市曾經受過一再的傷害，也許關懷者溫和柔順的融入，要比尖銳地剖析問題癥結，更易於讓心底傷口的痂剝落。

他爾雅地解釋： 「一直以來關懷天水圍的行動總是正經八百的，可就愈來愈強化社區的悲情標籤，我們便想以輕鬆的方法除去標籤。」其實他們不是不明白天水圍人心的柔軟。

Ytalk 的抱抱行動早在10 月天水圍家庭慘劇發生後便想進行，也曾進來逛街、和居民聊天： 「一位朋友說，這社區裏新移民或綜援戶如此關於人的問題，可是，居民都把住的社區當成酒店。他認同這裏是個圍城，因為每個村子要不是被寬闊的馬路阻隔，便是被圍牆各自獨立地包住，村子與村子之間並不往來。」因為規劃上新市鎮斷然的硬件一舉而就的建立，而非以隨生隨長的形式邊興建邊遷入居民，使擁有美麗寧謐的名字的社區，有了規模相當宏大的人際隔膜——其實這不正正是現代都市居民普遍問題放大後的具體象徵？誰個城市人不是回家關上門，便兩耳不聞近鄰，從不相知隔壁所住的人名字和生死，即使早上在電梯裏碰面也會礙於薄臉皮而不作招呼？

可就是日常這種叫人窒息的分離幽隔，叫阿蕉再也受不了，而倡辦抱抱運動。

9 月，阿蕉心念緬甸紅色袈裟風暴，在地球村時代，她的香港同學仍然少有關注。她寫的一篇呼籲老師同窗關心民運發展的短文，輾轉寄到Ytalk 召集人阿橙，便被邀進Ytalk成為會員。

天水圍母子墮樓案發生前一天，阿蕉收到免費抱抱的短片電郵，感慨抱抱行動在香港難以大舉推行。誰知翌日便發生慘案，她大為震撼： 「緬甸民運自己做不了什麼，那麼近在眼前的天水圍，也不能為之出一分力嗎？」便跟阿橙商量在天水圍搞抱抱運動。

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這同樣也是自我的鍛煉：誰不會對於熱臉孔貼上冷屁股的顏面受傷遭遇，抱以顧慮？

這正是城市人冷漠的起源。可阿橙有佛佗教人擇善固執的名言支持她實踐從主體出散發播關愛的信念；阿蕉則更直接： 「因為我本是有信息要講，自然不會害羞與介意被拒絕吧。何况早上跟看更伯伯打個招呼，看着他神情立即改變，也開朗地向你噓寒問暖，喚起他內心存在的希望，便是動力。」CD 笑用「無大志」三個字形容自己和伙伴，臉上卻是豁然的：立意不是要作改天變地的駭俗事件，卻確信藉着人際間簡單的交往，傳遞關懷，讓居民不至於陷進絕望的想像，便足以造成影響——因為這不只於單次單向的輸送抱擁時的體溫，而在於，Ytalk 也希望在天水圍聯結關懷社區的友盟，建立平台，長期地了解區內真正的需要。

故而他們將在聖誕節過後會收集聖誕樹，於領匯商場裏，環保地改頭換面成為許願樹的裝置藝術，蒐集居民的祈願。而這只是第一步，念社會學的CD，也立了研究計劃書，與其他資源較為充足的青年團體進行社區調查，題為「天水圍青少年生活滿意程度和社區意識」，建立團隊，發展長遠的社會學量表，找出社區問題的根源所在，從而向政府就人口政策而進言。

如此，那抱抱一瞬間的意義，便從這分享的聖誕日裏，延續。